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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幻孵出的神话——评《普罗米修斯》

    阅读数:32827 爱迪奥 金至尊会员 2012-08-07 收藏

    按说,像雷德利•斯科特这样坐拥《异形》、《银翼杀手》、《末路狂花》、《角斗士》等名作的巨匠,就算还没被送进殿堂供起来,单吃老本也足以坐享优裕的生活,可是人家偏不。在雄心勃勃地完成了古装三部曲(另外两部是《天国王朝》和《罗宾汉》)之后,他又将目光投向了最擅长的科幻片领域,借开拍“异形前传”的机会继续他对生命和科技话题的探讨,对电影的痴迷与热爱可谓老而弥坚。私心揣测,这或许会让某些同辈的电影人感到羞愧吧?例如最近频频出现在大片字幕中的斯皮尔伯格监制。

    《普罗米修斯》以令人目眩的苍茫大地拉开序幕,被称为“工程师”的外星人在追逐一艘远去的飞碟无望之后,痛苦地喝下了一瓶黑色的汁液,随后全身腐烂,崩解在轰鸣的瀑布中。随后时间跳跃到2086年,科学家玛丽和查理在上古的岩画中发现了古怪的人形,指向几颗星星。他们认为这表明人类起源于外星,遂说服了大财阀威兰建造“普罗米修斯”号飞船前往行星LV233,试图揭开人类生死的奥秘。在目的地,科考队兴奋地发现了巨大的外星建筑,但他们并没想到,死寂的建筑中潜伏着众人始料不及的危险……

    很显然,影片的序幕与故事间并无直接的关系。这一被著名影评人罗杰•伊伯特称为堪比《2001漫游太空》中“骨头变飞船”的跨越时空剪辑,意义却不明朗。而全片直到结束也没有对这一幕给出任何解释,因此在观众中产生了两派分歧点意见。

    一派认为自杀事件发生在远古时代的地球,工程师因为盗窃生命之水被同伴放逐,他牺牲自我是为了滋养世间万物,人类就是这么被创造出来的。另一派则认为这一幕发生在科考目的地LV233行星,千万年前,工程师被遗弃在这里,他为了复仇喝下药水,滋养出了异形。

    我的意见倾向于后者。因为那种黑色的药水与后面传播异形的液体显然是一种东西,这一段有特效镜头表现药水腐蚀工程师的DNA,因此变异出来的生物不可能是人类,因为后面交待过,人类与外星人们的DNA是一致的。我的理解,这颗星球是外星人通往地球的中继站,当工程师被遗弃之后,他滋养出的异形毁灭了后继的移民,唯一的幸存者只得让自己休眠,直到千万年后被科考队唤醒。而先行的移民则成为了地球人的祖先。

    宏大而惊悚的开篇奠定了全片整体的双重风格,一方面,老斯科特延续了一贯的对生命本质的思考,甚至突破了科幻片的格局,直逼神话领域,另一方面,影片又是一部引人入胜的类型片佳作,技巧精湛,人物鲜明。这里不妨先从后一点说起。

    这一部前传距离最近的一部《异形4:浴火重生》都已经有15年之久,距第一部则更已长达33年,然而让人欣喜的是影片依然完美保存了这一系列的那种冰冷的质感。特效依然以化妆、模型和布景等实拍手段为主,应用电脑特效只为了渲染气势和细部。这使得电影中的场面看起来更为真实,全然免疫于时下华丽而虚浮的“大片”式画面。斯科特曾戏言自己的这种老派作风:“只要能搭布景我都尽量搭,至少你知道搭布景要花多少钱,这比说‘我不知道这个场景该放什么进去,先用绿幕吧,然后我们再慢慢试着加东西进去’要便宜。”

    不过这一点也不意味着《普罗米修斯》用的电脑特效少,1300个镜头的数量相当于去年暑期大片《绿灯侠》的规模。CG画面和实景在雷德利•斯科特这种行家手里永远能水乳交融,影片最震撼的视觉奇观莫过于开始的航拍苍茫大地、飞船着陆和最后外星飞船坠毁三段,以笔者在台北阳明戏院看的2D标准银幕而言,可谓效果非凡,IMAX现场的“震级”恐怕更加翻番。

    角色方面,当年西格妮•薇佛以其刚柔并济的眼神和身手完美演绎了第一代“异形女王”,其地位难以撼动。奴米•拉佩斯这次的表现相当不错,在高潮段落里的表演绝对堪比前任。当然,大多数男性观众更感兴趣的恐怕是理查兹•塞隆的魔鬼身材,这一点不用担心,影片一开始就满足了这份心照不宣的窥视癖。


    《普罗米修斯》中最有意思的角色,私以为要数机器人大卫。这个角色有两个源头,其一是《异形》系列里的机器人角色,连名字都是斯科特故意按字母排列的——前几任的名字分别是Ash、Bishop和Call;其二则是《银翼杀手》中的反派复制人罗伊•贝提,迈克尔•法斯宾德扮演的这个“机器管家”和贝提一样,情感上更接近人类,具有反思和质疑的精神。在漫长的星际旅行中,他负责照顾休眠的船员,同时学习古人类的语言,因此在登陆之后成了唯一可以与外星人交流的使者。影片最大的转折就发生在他与人类创造者的一句对话中,可惜没人能听见,这也成为了影片中众多谜团中最引人推究的一个。


    正是在大卫这个角色上,斯科特将《银翼杀手》中对生命的思考引入了《异形》系列。作为追寻人类起源计划的重要参与者之一,大卫自然而然地也对自己的来历产生了疑惑:“你们为什么要造我?”查理的回答显然令他失望:“不为什么,只因为我们能造。”对生命丧失了敬畏或许可以解释复制人此后各种“犯上作乱”的举动。而这其实也正是人类的处境:我们给自我的起源编造出了各种美妙的传说,赋予了无比重大的意义,而在创造者面前,或许都只是个笑话而已——他们创造了我们,只因为他们能,并没有什么深意。影片从此由科幻跃入了形而上的神话领域。

    斯科特在一次访谈中曾如此解释前传与《异形》第一集之间的关系:西格妮•薇佛在行星LV426上发现的飞船与《普罗米修斯》末尾起飞的飞船诞生于同一时代(前后相差一百年左右),前一艘飞船随大队从中继站LV233行星起飞后,船上的“货物”出了点问题,驾驶员遇难,于是陨落在LV426,千万年后才被地球人发现。联系到LV233基地中外星人惊惶失措避难的残影,以及苏醒的外星人怒气冲冲地要毁灭人类的举动,整个故事无疑蕴含着重重曲折。

    影片上映后,影迷们都在议论“异形从哪里来?”,“外星人为何要消灭自己创造出来的人类?”等无解的问题,个中答案,老斯科特承认自己心里也只有个大概的数。影片末尾,奴米扮演的伊丽莎白劫后余生,却不肯回地球,驾着飞船直奔外星人的母星而去,“冒险”也好,“复仇”也好,个人行为一下被提升到了叩问生命起源的高度,正是人类早期神话史诗的格局。类型片的外形至此与哲理电影的内涵交汇到一处,显示出了创作团队的勃勃野心。

    平心而论,影片的剧情并不新鲜,“太空探险-发现异形-内外危机爆发-消灭异形”的情节线与第一集基本一致,单看故事梗概的话,更像是第一集的高科技升级版。然而33年的时光,已经足以改变许多事情。当年“异形”这一形象的走红,与冷战和高科技突飞猛进的社会背景联系密切,故事如同一则寓言,集中反映了时代的恐惧。而今日卷土重来的异形,则被纳入了更为恢宏的故事背景中,承载了着年逾古稀的导演对生命和世态的思考。在西方人执意要将生命追溯到一尊人格神那里的基督教背景下,斯科特依然难能可贵地在孜孜表达着一些他所珍视的人文价值观,例如《角斗士》中的“家庭”,《天国王朝》中的“良心”,以及《普罗米修斯》中的“质疑”——对权威的质疑,还有对科技的质疑。

      依我的理解,“普罗米修斯”在影片中并非某个超级英雄的名字,目前而言,只是飞船的名称,所谓的“天火”也不是什么终极兵器,而是既能造福也能惹祸的科技。正如黑液中孕育的抱脸虫必须通过人类宿主才能完成二次孵化,成为“异形”一般。科技的威权也必须通过诱惑人心才能主宰人类。它将把生命带到什么方向?斯科特也没有答案,但可贵的是,他从未放弃过质疑和思考:“我们的生活比五十年代更好吗?当然!比1850年代呢?没有可比性。比1900年呢?也没有可比性。但我们现在面临着更大的问题吗?毫无疑问!”

      一直“有话要说”,而且“说”得流畅动人,或许这才是貌似商业的斯科特电影始终能打动人心的奥秘所在。

      风间隼
      2012年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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