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诉我父母。”

“为什么要起诉父母？”

“因为生了我。”

去年同时提名戛纳金棕榈和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并最终斩获戛纳评审团大奖的《何以为家》就是用这样一个摸不着头脑的问答为引子，揭开了一副现世炼狱的风情画卷……

无人知晓

故事还得从黎巴嫩首都贝鲁特的一处贫民窟开始讲起。赞恩出生在一个家徒四壁，兄弟姐妹众多的难民家庭里，一家七口挤在破败的阁楼里度日。没有身份，没有教育，没有工作，没有钱，只有一家本该嗷嗷待哺年纪的小孩子们一边补贴家用，一边忍受着父母的自私与暴戾。12岁的男孩赞恩作为家里的长子不得不站出来靠还没发育起来的臂膀背负起弟弟妹妹的生活，直到魔鬼父母把妹妹强行卖给商贩为妻时，赞恩的愤怒终于逼得他离家出走……

影片的第一幕不免会让人联想到是枝裕和的《无人知晓》，饰演赞恩的小演员赞恩贡献出了比当年小影帝柳乐优弥更出色的表演。还没来得及长大就不得不拔苗助长的赞恩在不负责任的原生家庭中成为了弟弟妹妹们实际意义上的家长，有着与外表年龄不符的叛逆与愤怒。他像“疯狗”一样，说着超越年纪的脏话，打着体力活的零工，做着擦边球的生意，洞察成年人的自私，对被剥夺的童年来不及怨言而一心一意把心思倾注在弟弟妹妹身上。

第一幕最喜欢的细节莫过于当妹妹月经初潮后，赞恩毫不犹豫地就把妹妹带走，脱下衣服给妹妹清洁干净再去偷卫生巾，叮嘱妹妹不要让母亲知道这一切——在12岁本该纯真的年纪里他已经明白初潮代表自私的父母会把妹妹当做商品随便卖出去。心灵的早熟和孩子的性本善混在一起，让他不得不在家庭的次生伤害中像是异类极尽所能的表达他也说不准的“爱”。只是心智上的催熟却在肉体上没什么大作用，当机关算尽妹妹还是被混蛋父母拉走时，他也只能“无 能 狂 怒”，出走变成了他人生表达的唯一语法。

贫民窟的百万富翁

出走的赞恩在历经无数光怪陆离的社会底层老百姓后，万幸结识了一对同样没有合法身份的母子。他帮助拉希尔照顾孩子约纳斯，拉希尔用微薄的薪水多养一口人，三口人贫穷但也能勉强度日。只是好景不长，拉希尔终于还是因为身份问题没来得及道别就被抓进了监狱，赞恩重新过回了一家之主的生活。自己都养不活的赞恩只好领着约纳斯不断碰壁找到活下去的手段……

如果说第一幕的赞恩还是早熟的孩子，踏入社会寻找出路的他就如同《贫民窟的百万富翁》那样变成了早熟的社会人——只是没有哥哥遮风挡雨，没有问答节目逆转人生，肮脏混乱的黎巴嫩社会生活给不出任何活下去的机会。相信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开始意识到社会对人民的直接伤害比家庭的次生伤害来的更凶，也减轻了不少对家庭本身的愤怒，迫不及待转身投入另一个家庭的怀抱。 

拉希尔母子的戏份像是一种“走神”，为我们展现了在同样物质环境下，即使不去麻木不仁，全力去爱仍然不能战胜现实的悲剧。非法移民书写着黎巴嫩底层人民悲剧的B面，同那些没有亲情没有身份的小孩子抱团取暖，在无解的社会泥潭中挣扎只是全力不陷得更深更快。

没有人不会不感动于赞恩拉着滑板车和饭锅带着相依为命的约纳斯走街串巷的画面。因为没有身份不能得到正经工作，他砸锅卖铁（字面意义上的），搞违法生意甚至去其他难民营讲着最蹩脚的谎话只为养活两条人命，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却从中感受到爱的生命像“疯狗”耗尽生命力却一无所获。当一个怅然若失的小孩子牵着另一个更小的孩子坐在路边，你知道，这是地狱没错了。

羞辱

最终，支撑不下去的赞恩还是不得不像父母一样给约纳斯作出了最痛苦也是唯一的决定。历经一切终于麻木地接受了社会给出的终极答案。所有家庭，社会给他的痛苦让这条“疯狗”张开口，举起刀砍向了对妹妹不公的商贩，像大部分他这么大的孩子一样被关进了监狱——他终于想明白这一切痛苦的根源在哪里了，他不光起诉父母，他还说：

辞藻不算多华丽但是足够振聋发聩的呐喊像同样黎巴嫩电影《羞辱》的控诉一样，让“生育”这个全世界最无解的无解的命题成为了悲剧的宣泄口。在历经“计划生育”与“二胎政策”双重洗礼的我们这代人心中，更能体会到生育话语权的迷茫与错位：黎巴嫩的孩子没有准备好战争，遗弃，童婚，贫穷……；我们的孩子没有准备好长生疫苗，三鹿奶粉，红黄蓝幼儿园，学区房……《何以为家》的生育寓言不止于人间炼狱，丁克与传统都没法被客观所定义，我们需要的，也只是给每个成年人一个在生育面前不自私的警醒。 

最后的最后，导演悲悯地没有让惨卖到最后一秒，拿到逃离炼狱的出国护照的赞恩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只属于电影故事的安慰奖。你我也更愿意相信，相信时间只是定格在这个电影基调格格不入的微笑，就好。

迦百农

与其中文官方译名《何以为家》，我更愿意叫它的英文原名《迦百农》。

迦百农，本是圣经中的地名，是耶稣曾经传道的地方，也是耶稣诅咒的地方，在阿拉伯语中，迦百农代表着混乱，失序。

为了全景展现故事世界的混沌，导演娜丁拉巴基做了三年的调研与寻访，采访南美或是中东的难民和童工，尽量用实景+实拍的方法，不厌其烦的跟随主角们的手持镜头配上航拍镜头，带我们遍访脏破的贫民窟，人声鼎沸的市场，甚至是乌烟瘴气的监狱，为我们全景展现了黎巴嫩贝鲁特底层生活最真实的一面。

同时在街头寻访中也令她找来了几乎全部由真实难民组成的演员团队。比方说在叙利亚难民营中找到的赞恩，这个12岁不会读写的真实难民孩子为我们近乎原汁原味展现了他曾经生活的视角与经历——传说拍了六个月，500多个小时的素材中竟然会出现他在表演现场即兴奔跑起来，让整个摄制组跟在他的背后体会他自己正在经历着的生活。

最后自来水一下，下周一（4.29），《何以为家》即将上画全国艺术电影放映联盟，在同档期里肯定很难搏到多少排片。只是当在看完《复仇者联盟4：终局之战》后的五一假期里，如果你还想找点什么不错的院线电影，《何以为家》绝对会是还不错的选择。